生的尊嚴,死的溫柔

離開胸腔科後,這周來到了血液腫瘤科。雖然在路障交班單上載明了廖 V 的常見問題:「你來血腫科,想要學些什麼訥?」但是週一被問到的時候還是一臉尷尬啊!來這裏,是要學如何處理嘔吐?判斷不同化療藥可能的副作用?學癌症的病理切片?我講了幾個答案,都被廖裕民醫師一一否決。

過了幾天,從廖 V 的言談及醫病相處中,我想,我們來這裏是要學一個很重要的議題:「如何 approch 一個即將死亡的病人?」

這是課本沒教,也在醫學知識以外的大學問。醫師嘛,在病人及家屬的認知中就是與死神拉鋸的角色。談死亡?這是避之唯恐不及的議題;但是,死亡既是自然終極的目的地,那麼,終究還是要面對這樣的討論。

60 歲男性,口腔癌末期,合併肺部轉移,本次因感染、發燒而住院。除了有遠處轉移,GFR 數值已逼近 15,血糖與血壓從沒有在正常的範圍,身上管路有氣切、胸管、尿管、鼻胃管。今天廖 V 看完,把病人家屬帶來外面談:抗生素的副作用本來已經衰弱的病人身上更顯突出!醫師決定,這個 course 結束後,就不追加了,之後若再有發燒,給予一般的退燒藥就好,讓他舒服的過,也許,還過得了即將來臨的羊年春節。之後呢?之後還有多久,醫師也不敢打包票,兩週嗎?還是一個月?

廖 V 希望我們能理解:

  • 首先,「你先是一個人,然後才是醫師。」我們如果能夠理解「人」是怎麼活著、有什麼渺小的願望、跟家人之間的矛盾與牽掛,比較能夠去同理那樣的情境,而不是死板地在預後跟副作用間打轉。
  • 其次,醫病雙方要對疾病的進展有正確的認知,切莫對家屬說善意的謊言。提早給出時程跟建議,做好準備,讓病患還有時間對那些曾經跟他一起生活在地球上的人們道謝跟道歉,遠比說「這沒什麼問題,不要擔心」好的多!

「如何 approch 一個即將死亡的病人?」答案顯然遠在「對死亡有充分的瞭解」上!每一個體驗了死亡的人,就像跨過了黑洞事象地平線那樣,我們再也無法觀測了。我想,唯一能夠帶給病患及家屬撫慰的,也許是最後一段日子裡,享有身爲人應得的尊嚴,還有來自醫療團隊無比的溫柔吧!